陈创业
老陈蹲在城中村的路牙子上抽烟时,我注意到他右手虎口处有道月牙形的疤。这道疤让我想起三年前在深圳华强北见过的那些电路板焊工——同样的位置,同样的形状,都是被劣质电烙铁烫出来的勋章。
“第三次了。”他吐出的烟圈在潮湿的空气中扭曲变形,”这次要是再黄了,我就回老家种猕猴桃。”这话他说了七年,从O2O风口说到元宇宙泡沫,像台卡带的录音机。但当我看见他手机相册里那张凌晨四点的产品原型图,突然意识到创业这玩意儿,本质上就是场斯德哥尔摩综合征。
我见过太多像老陈这样的人。他们总把”颠覆行业”挂在嘴边,却在每个月底为办公室租金抓耳挠腮。去年冬天在他那个朝北的共享办公隔间里,取暖器嘶嘶作响像台老哮喘病人。他盯着电脑屏幕突然笑起来:”知道吗?我最怕的不是失败,是某天发现自己变成了曾经最讨厌的那种创业者——把PPT做得比产品还漂亮的那种。”
这种拧巴感特别真实。就像他总说讨厌互联网黑话,可聊到兴奋处还是会蹦出”闭环”、”抓手”之类的词。有次团建喝多了,他红着眼睛说:”我们这代人创业就像在玩真人版俄罗斯方块——刚消除一行,系统就给你加速。”这话让我想起那些被资本风口吹上天的猪,最后都成了烤肉摊上的食材。

但老陈最让我佩服的是他身上那种老派手艺人的固执。当所有人都在追直播带货时,他非要死磕那个智能灌溉系统。有投资人当面说这项目”不够性感”,他居然回怼:”难道给庄稼浇水还得穿黑丝?”后来我才知道,他父亲是陕西旱区的农技员,那年大旱时蹲在地头哭得像孩子。
上个月经过科技园,看见老陈站在路演现场。他穿着不合身的西装,投影仪蓝光打在他微微谢顶的脑门上。当他说到”要让每滴水都流到该去的地方”时,台下某个刷手机的VC突然抬头看了看他。那一刻我莫名想起他虎口的那道疤——在深圳这座永远簇新的城市里,有些伤痕反而成了最硬的通行证。
(后记:就在截稿前收到老陈微信,说拿到了农业基金的种子轮。消息末尾附了个猕猴桃的表情,不知道是自嘲还是真留了退路。这大概就是创业者的可爱之处——永远在绝望和希望之间,给自己种下一片果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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