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在京都一家百年茶室,我遇见了一位穿着考究的和服老人。他小心翼翼地用茶筅搅动抹茶,动作精确得像台瑞士钟表。”年轻人,”他突然用流利的英语对我说,”你知道茶道中最难的是什么吗?不是技法,而是判断何时该停下搅拌——就像你们金融人士永远算不清何时该停止追逐回报率。”那抹意味深长的微笑,像根刺扎进我做了十年投资分析的职业外壳里。
我们被训练成回报率的奴隶,不是吗?每个MBA教材都谆谆教导着那个冰冷公式:(最终价值-初始投资)/初始投资×100%。多完美的数字巫术啊——它把血肉模糊的商业博弈浓缩成小数点后两位的精致谎言。我记得给第一个创业项目做测算时,疯狂地将预期回报率从18%修到23%,就为了换取投资人的点头。那个深夜,计算器上的绿光像鬼火般映着我发烫的脸,而我竟没意识到自己在亲手勒死这个项目的生长节奏——那些需要慢养的创意、需要试错的空间,全被27.5%这个数字绞杀了。
有意思的是,最精于计算回报的华尔街之狼们,私下却迷恋着最不经济的爱好。我的前风控总监每年耗费百万养护一片红杉林,”这树苗五十年前种下时,ROI是负无穷大。”他摩挲着树皮上的疤痕轻笑,”但现在它们教会我的东西,比Bloomberg终端多得多。”这种分裂感令人恍惚:当我们在电子表格里厮杀百分点的同时,灵魂深处却在渴望着某些无法被量化的价值。
元宇宙炒房团最新推行的”情绪回报率”测算模型简直是对理性主义的绝妙讽刺。他们给每个虚拟窗户标注”孤独缓解系数”,给数字篝火设定”社交温暖溢价”,甚至试图用区块链记录每次心跳加速时的多巴胺产出。这让我想起中世纪教士贩卖赎罪券的精明——只不过当年用拉丁文写的教条,现在换成了Python代码。当所有人类体验都被强行塞进ROI的模具时,我们是否正在谋杀那些真正珍贵的东西?比如一次毫无目的的漫步,或者注定没有产出的爱情?

或许真正的投资智慧,在于学会计算”不计算的回报”。就像我认识的一位硅谷怪人,他每年会拨出20%资金专门投注定失败的项目。”这些’愚蠢’的投资买来了我的认知边界,”他晃动着威士忌杯里的冰块,”失败提供的否定性数据,比成功带来的确定性更珍贵。”这种悖论式的逻辑像把钝刀,割开了现代投资哲学的脓疮——我们越追求精确的量化,反而离真相越远。
茶室老人的箴言如今常在我耳畔响起。当我看见某个创业者在路演PPT上打出”预计年化回报率37.2%”时,总忍不住想象他是否也牺牲了某些更重要的东西:或许是产品的灵魂,或许是团队的温度,又或许是深夜回家时孩子早已熟睡的背影。数字从不撒谎,但它会狡猾地隐藏代价——就像所有ROI计算公式都自动省略了”人性折损率”这个变量。
在这个被算法豢养的时代,或许我们应该重新发明一种带血腥味的计算器:当输入预期回报时,它会同步输出将要抵押的睡眠、将要错失的夕阳、将要钝化的感官。毕竟真正的投资回报,最终衡量的不是账户数字的膨胀,而是生命本身是否在过程中变得丰盈——这个道理,那位搅拌抹茶的老人,早在四百年前的石庭枯山水里就悟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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