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冬天,我在上海陆家嘴的一家咖啡馆里偶遇了一位老同行。窗外金融塔楼的玻璃幕墙反射着惨白的阳光,我们搅拌着杯中已经凉透的拿铁,话题不知不觉滑向了那个看似枯燥的报表项目——权益性投资余额。
“你知道吗?”他突然前倾身体,手指在桌面上敲出焦虑的节奏,“我现在看到账上过高的权益性投资余额,就像看到一具被过度美化的尸体。”
这个比喻让我怔住了。毕竟在教科书里,这不过是个中性词:企业持有的股权投资的账面价值。但现实中,它早已异化成财务魔术中最趁手的道具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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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经手过一家制造业企业的案子。报表上18亿的权益性投资余额闪闪发光,像一串精心打磨的珍珠。但当我真正追溯这些投资的去向时,发现其中12亿都投向了同一家“科技创新企业”——而这家神奇公司的主要成果,是研发了一款永远处于“内测阶段”的工业APP。
更讽刺的是,这家被投企业的唯一办公地址,竟然就在母公司仓库的二楼隔间里。当我站在堆满废旧纸箱的走廊里,看着两个程序员模样的年轻人边吃泡面边打手游时,突然理解了什么是“数字游戏”。
权益性投资余额最吊诡的地方在于:它既反映野心,也掩盖虚弱。很多企业用它来扮演战略转型的先锋,实际上却是在主营业务增长乏力时,用来填充报表的棉花。这让我想起小时候玩的“充气城堡”——从外面看色彩斑斓规模宏大,踩上去才知道里面全是空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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某种程度上,我们对权益性投资余额的痴迷,像极了当代人的社交账号经营。精心筛选的投资项目就是那些修过的照片,合并范围外的亏损子公司如同被设为“仅自己可见”的动态,而减值测试简直堪比选择性地展示生活——只有当投资彻底烂透时,才不情不愿地确认损失。
最近新能源行业爆雷的案例尤其值得玩味。某家光伏企业账上趴着50亿的权益性投资,号称布局了“全产业链生态”。结果年报问询函一来,才发现其中30亿投向了实控人表弟控制的贸易公司——这家公司的主营业务,是从集团公司采购硅片再加价卖回给集团。
这种数字循环游戏让我想起动物园里的北极熊:它在假山上不停踱步,以为自己正在跨越冰川,其实只是在方寸之地打转。而权益性投资余额就是那道看不见的玻璃墙,把真实的经营困境隔绝在报表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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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许我们应该建立一种新的审视标准:不看权益性投资余额的绝对数,而是看它能不能产生实实在在的协同效应。就像判断一个人的价值不该看他的微信好友数量,而要看失意时能接到几个真心电话。
我越来越怀疑,健康的权益性投资余额应该像一碗好汤的盐——少则无味,多则难以下咽。而现在很多企业的做法,简直是把整袋盐倒进锅里,然后指着浑浊的汤水说:“看,这就是我们的第二增长曲线。”
最近我在辅导一家初创公司时,刻意建议他们压缩权益性投资规模。“可是这样我们的资产总额会很难看,”年轻的CFO犹豫道,“投资人喜欢庞大的数字。”
我给他讲了那个陆家嘴咖啡馆的故事。数字当然重要,但当权益性投资余额变成财务版的“皇帝新衣”,最终光着身子面对市场的,还是企业自己。
毕竟在商业世界,最可怕的不是余额太少,而是当我们盯着那些数字看到眼花时,忘了问自己一个最简单的问题:这些投资,到底为谁创造了真正的价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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