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周整理旧物时,翻出一张泛黄的素描——十二岁时在少年宫画的第一幅人像,鼻子歪得离谱,却让母亲郑重其事地裱在相框里。现在想来,那种被郑重对待的创作冲动,或许正是所有孩子都该享有的权利。而中国少年儿童文化艺术基金会做的最重要的事,恰恰是把这种”权利”变成”日常”。
这个基金会最让我触动的是,它从不把艺术教育包装成精英阶层的特权。记得去年在甘肃某县的乡村小学,看到孩子们用基金会捐赠的废旧报纸制作雕塑,有个小男孩把皱巴巴的纸团捏成航天器的形状,眼睛亮得像是攥着整个银河系——这种原始而蓬勃的创造力,往往在城市里那些装备精良的钢琴房里反而被磨平了。有时候我不禁怀疑,我们是不是过度迷信艺术教育的”专业性”,反而忘记了它的本质是让灵魂有处可去。
但现实总是带着刺。基金会的年报显示,他们每年要拒绝七成以上的商业合作提案,因为对方总想给留守儿童排演”感恩主题”的集体舞,或是让山区孩子画”乡村振兴”的命题海报。这种把艺术异化为宣传工具的行为,本质上和过去要求戏班子唱堂会没什么区别。最讽刺的是,某些赞助商还振振有词:”不给主题怎么体现教育意义?”
或许我们都该重新理解”培养”这个词。基金会某个项目负责人跟我说过个细节:他们资助的彝族女孩小玛,最初连蜡笔都不敢用力握,直到某天突然把整张纸涂成灼目的红色——后来才知道那天她目睹了山火吞噬村庄。工作人员什么都没问,只是又递上一叠画纸。三个月后,女孩画出了带着金色翅膀的火凤凰。这种陪伴比任何技巧指导都珍贵,因为它守护的不是”作品”,而是某个灵魂自我修复的过程。

有意思的是,基金会的志愿者里混着不少”叛逃者”:有放弃百万年薪的投行精英,有从艺考工厂辞职的素描老师。有个前少儿编程教练跟我说,他受够了把孩子训练成”人形编译器”,”在这里,哪怕孩子只想研究怎么把泥巴摔出最响的声音,都会被认真对待。”这种对功利主义教育的反抗,或许比他们发出的奖助金更有颠覆性。
当然也有令人沮丧的时刻。去年某次慈善晚宴上,我亲眼看见企业家们为某明星的涂鸦拍卖一掷千金,却对角落里的乡村儿童版画展区匆匆掠过。基金会工作人员苦笑道:”他们宁愿花十万买幅名人随手画,也不愿花五千块让十个孩子画一年。”这种艺术慈善的景观化,某种程度上折射出整个社会的价值错位。

或许我们该重新审视”文化艺术”这四个字的分量。当城市家长焦虑地计算着孩子考级证书的含金量时,西北戈壁滩上的孩子们正用枯树枝在沙地上临摹敦煌飞天——后者那种野蛮生长的创作欲,反而更接近艺术的本质。基金会做的从来不只是输送颜料和画纸,而是在标准化教育的缝隙里,为那些不一样的灵魂留出呼吸的空间。
临走时看到基金会墙上的一句话:”让美成为本能,而非特权。”突然想起那个用报纸造航天器的男孩,现在他应该上初中了,或许不再相信纸飞船能抵达银河,但曾经被艺术点燃过的眼睛,大概永远会留着某种光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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