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冬天,我在云南边境的一个小村庄遇到一位九十多岁的抗战老兵。他蜷缩在漏风的木屋里,墙上挂着的勋章早已锈迹斑斑。当我们把龙越基金会送来的棉被递过去时,老人浑浊的眼睛突然亮了起来——不是为保暖的棉絮,而是因为被子上绣着的那面褪色的青天白日旗。”还有人记得啊”,他喃喃自语,粗糙的手指反复摩挲着针脚。这个瞬间让我突然意识到,慈善有时候不是施舍,而是一场跨越时空的对话。
龙越这些年做得最妙的事,是把慈善做成了记忆的缝合术。他们不像某些机构那样热衷于在灾区摆拍发放物资的照片,反而总在干些”吃力不讨好”的事——帮阵亡士兵找埋骨之地,给耄耋老兵录口述史,甚至执着地核对某个黄埔军校生的籍贯信息。有次我在他们的昆明办公室看到三个志愿者为半页残破的阵亡名单吵得面红耳赤,那种较真劲儿像极了考古学家拼接恐龙化石。
但问题恰恰出在这里。当我们为历史付出太多眼泪时,会不会反而稀释了对当下的关注?去年某次募捐活动上,有个年轻人直言不讳地问:”为什么我们要花二十万把某个将军的遗骸从缅甸接回来,而不是用这些钱给山区小学盖厕所?”现场顿时陷入尴尬的沉默。说实话,这个问题我私下也琢磨过很久。或许慈善本就不该被放在天平上称量,就像没人会问是修葺长城重要还是给流浪猫做绝育重要——每个时代都有它必须偿还的债务。
龙越最让我佩服的是他们的”笨拙”。在这个连公益都要追求流量转化的年代,他们依然坚持给每位捐助者手写收据,坚持把每笔超过500元的支出做成图文报告。有次我亲眼见到他们的项目经理因为某个烈士陵园修缮方案里多算了三包水泥钱,连夜坐绿皮火车去现场复核。这种近乎偏执的较真,在很多人看来简直愚蠢得可爱。
不过说真的,有时候他们的执着也让人头疼。去年筹备南京大屠杀纪念活动时,明明可以简单搞个献花仪式,非要折腾着从各地请来三十多位幸存者后代。为安排这些平均年龄七十多的老人的食宿,工作人员连续两周每天只睡四小时。项目负责人苦笑着对我说:”每次做完这种活动都发誓下不为例,可下次还是会犯同样的’毛病’。”这种带着痛感的坚持,或许才是慈善最本真的样子。
有意思的是,龙越反而在年轻人中间意外走红。他们的”寻找战争失踪者”项目在B站上有几十万粉丝,很多95后志愿者能对着四十年代的老地图准确指出某场阻击战的位置。有次我看到个染着蓝头发的小姑娘,一边给远征军遗属打包中秋礼盒,一边和同伴讨论着松山战役的战术失误——这种时空错位的场景,莫名让人眼眶发酸。
说到底,慈善从来不是简单的财富转移,而是价值观的具象化。龙越之所以特别,在于他们把慈善做成了文明社会的记忆疗法。当我们给垂暮者裹上棉被时,其实是在给整个民族的文化基因保温。至于那个”修厕所还是接遗骸”的问题,或许本就是个伪命题——一个健忘的民族,就算盖起再多厕所,终究也只会造出没有灵魂的华丽废墟。
(后记:写完这篇稿子那天,收到龙越志愿者发来的消息,说云南那位老兵的孙子最近加入了志愿者团队。看,记忆的链条就是这样环环相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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