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阵子出差南宁,恰好和一位在广西投资集团供职多年的老友约了顿饭。几杯啤酒下肚,话题自然绕不开他们那位新上任的董事长。朋友半开玩笑地说:“现在开会都不敢打瞌睡了,这位爷是真会突然点名提问的。”
这话让我想起去年参加某国企论坛时的见闻——台上领导念着千篇一律的发言稿,台下听众清一色低头刷手机。这种场景在如今的国企体系中太常见了,以至于当我听到广西投资集团这位新掌门人的作风时,竟觉得有些意外。
一
必须承认,我对国企高管一直抱有某种刻板印象。他们往往像是精密仪器上的标准零件,说着正确但无趣的话,做着稳妥但缺乏惊喜的决策。但这位董事长似乎不太一样——至少从我收集到的碎片信息来看。
有个细节很有意思:他坚持要求所有重点项目汇报必须附带三个以上替代方案,且每个方案都要标注潜在风险系数。这种做法在私企很常见,但在国企系统里却显得“多此一举”。毕竟按常规流程,报批哪个方案就重点准备哪个,何必自找麻烦?
但换个角度想,这或许正是他的高明之处。国企最怕的不是犯错,而是不做决定。当所有人都把宝押在一个方案上时,失败的成本就太高了。分散决策风险,听起来是基本的管理常识,在国企的官僚体系中却需要相当的魄力去推行。
二
说到魄力,不得不提他力推的“去总部化”改革。这事在内部争议不小,听说有中层干部直接质疑:“各个分公司本来就有自主权,何必多此一举?”但在我看来,这恰恰点中了地方国企的命门。
很多省级投资集团表面上是市场化运作,骨子里还是行政思维。分公司总经理最关心的往往不是投资回报率,而是总部的考评指标。这种异化的激励机制导致了一个怪现象:子公司宁愿做赔本买卖也要完成总部下达的KPI——因为赔的钱是国家的,完不成指标丢的是自己的乌纱帽。
这位董事长做的,其实是把扭曲的激励链条重新捋直。他把投资决策权真正下放,同时要求每个项目团队按实际收益分红。说得直白些,就是让听得见炮声的人来指挥战斗,而不是让远离战场的人在地图上画圈。
三
不过最让我感兴趣的是他对“投资”这个词的重新定义。传统地方投融资平台的核心任务是什么?基础设施建设、民生项目、政府引导基金——这些都是标准答案。但他似乎在尝试某种危险的平衡术:既要完成政治任务,又要赚取市场回报。
我注意到集团最近参与了几个很有争议的项目:一个是跨境数字经济产业园,一个是面向东盟的冷链物流枢纽。这些项目单看投资回报周期都长得吓人,更别说其中地缘政治风险了。但若放在国家“一带一路”和西部陆海新通道的大背景下,又显得合情合理。
这种既要又要的走钢丝艺术,恰恰是当代国企掌门人最真实的处境。他们不再是计划经济时代的执行者,也不是完全市场化的资本家,而是游走在政策与市场之间的“政策企业家”。这个词是我临时编的,但觉得特别贴切——他们必须在政策划定的赛道里,跑出市场认可的速度。
四
当然,这些改革能走多远还要打上个问号。记得饭局结束时,那位老友带着几分醉意说:“领导的想法很好,但架不住底下人用二十年养成的习惯来执行。”这话道出了所有国企改革的通病:再好的制度设计,遇上根深蒂固的组织文化,都会像重拳打在棉花上。
也许这位董事长的真正挑战,不在于设计多少创新方案,而在于如何破解那个经典的“中层梗阻”难题。当改革触碰到某些人的既得利益时,那些看似温顺的下属,会用一百种看似合规的方式来拖延变通。这种软抵抗,往往比公开反对更难对付。
五
临走时我特意去了趟广西投资集团的办公楼。很意外,这座掌控着千亿资产的大本营居然没有想象中气派,倒是门口“容错创新”的标语牌格外醒目。不知道这是新挂上的还是早有传统,但在当下的经济环境里,这四个字简直像是一种奢侈的宣言。
回程的飞机上我一直在想:在中国做国企高管,大概是最需要精分意识的职业。你要在政策与市场间切换频道,在创新与维稳间寻找平衡,在短期报表和长期战略间左右权衡。当人们简单用“官僚”或“改革派”来标签化这些掌舵者时,可能都低估了这份工作的复杂性。
那位董事长的办公室灯亮到几点我不知道,但可以肯定的是,他桌上的茶杯里,必然泡着比我们想象中更浓的茶——或者更苦的咖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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