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冬天,我在首钢园参加一场创新峰会。零下十度的北京,那座沉默的高炉在暮色中像一头蛰伏的巨兽——而会场里穿着冲锋衣的年轻人们正热烈讨论着区块链和元宇宙。这种割裂感突然击中了我:一个曾经年产千万吨钢铁的庞然大物,如今竟成了创投圈的新玩家。这哪里是转型?分明是一场工业灵魂的夺舍重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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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认识的老李在首钢轧了三十年钢,退休前最爱说“一炉铁水就是一炉钞票”。去年他孙子大学毕业后去了首钢基金当投资经理,老爷子气得摔了茶杯:“老子流汗炼钢,你小子倒好,坐着吹空调数别人家的钱!”这种代际认知的错位,某种程度上正是首钢基金最精妙的注脚——它根本不是传统意义上的产业基金,而是一台把重工业DNA打碎重组为资本密码的翻译机。
有意思的是,他们的投资逻辑带着鲜明的钢厂烙印。你看他们押注新能源赛道时的架势:不像精致的外资基金那样执着于财务模型,反倒像在炼钢——先投上游锂矿(相当于铁矿),再布局电池厂(好比轧钢厂),最后渗透到充电桩(俨然当年的销售网络)。这种全产业链的打法,透着老首钢人“肥水不流外人田”的倔强。某次饭局上,他们一位投资总监醉后吐真言:“我们看项目就像老师傅看钢水,冒什么颜色的火花就知道掺了多少杂质。”
但最让我脊背发凉的,是他们正在悄悄重构“国家队”的投资哲学。当别的政府基金还在纠结“市场化与政策性如何平衡”时,首钢基金早就玩起了人格分裂——一边用母基金撬动社会资本(去年管理规模破800亿,七成来自市场募资),另一边又用产投基金给首钢的氢能转型铺路。这种左右互搏术,像极了当年钢厂既要完成计划指标又要闯市场的挣扎。
不过话说回来,这种野蛮生长未必是好事。去年他们投的某家自动驾驶公司爆雷,据说尽调时过分迷信“产业协同”故事,忽略了技术落地瓶颈。就像老炼钢工遇上硅基文明,虽然能看懂硬件制造的门道,却摸不透算法迭代的鬼魅。有时候我在想,或许工业时代的肌肉记忆,反而会成为数字时代的认知枷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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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场时我又路过那座熄火的高炉,雪花落在生锈的传送带上。突然觉得首钢基金像极了这具钢铁躯壳里长出的新器官——它依然流着黑色的工业血液,却开始泵送数字时代的比特洪流。这种蜕变未必优雅,甚至带着撕裂的痛感,但恰是这种笨拙而真实的挣扎,比任何光鲜的独角兽故事都更接近中国产业转型的真相。
或许有一天,当老李的孙子在投决会上否决某个芯片项目时,潜意识里响起的会是爷爷那代人的炼钢号子。资本与钢铁早就在基因层面完成了融合,而我们看到的不过是历史换了个剧本重新登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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