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们在谈文物保护时,我们在谈什么?

上周路过西四,看到胡同口那家老字号点心铺终于还是挂上了转让的牌子。斑驳的木门板上贴着打印纸,和旁边乾隆年间的砖雕照壁形成荒诞的对比。我突然想起三年前在基金会年会上,有位老先生拍着桌子说:”我们修的到底是文物,还是自己的乡愁?”

这话当时听着刺耳,现在倒咂摸出些滋味。中国文物保护基金会这些年筹了十几个亿,修了上千处古建,可你发现没有——我们总在抢救垂危的”明星文物”,就像急诊室里只救网红病人。那些散落在村口的贞节牌坊、深山里的废弃祠堂,往往要等到塌了半边屋顶才有人想起拍照众筹。

有个特别拧巴的现象:去年某南方宗祠修复项目,基金会特意从德国进口防水涂料,结果当地老人蹲在脚手架下嘀咕:”老祖宗用桐油灰抹了六百年没漏,现在这洋玩意儿能管七年不?” 你说这是进步还是折腾?我们是不是在把文物当奢侈品保养,反而抽离了它们原本的生命力?

更让我困惑的是数字保护的悖论。现在动不动就搞VR全景复原,鼠标一点就能”云游”紫禁城。但去年在山西勘测元代壁画时,手电光照到工匠八百年前在颜料里掺的稻草屑,那种震颤是4K影像永远给不了的。技术当然要拥抱,可当所有保护都变成屏幕里的像素,我们会不会反而加速了实体的消亡?

有意思的是,基金会最近开始资助”非典型文物”——大跃进时期的炼钢炉、改革开放初期的供销社,甚至城中村里即将拆除的彩虹瓷砖公厕。这步子迈得让我又喜又忧:喜的是终于跳出”唯年代论”的窠臼,忧的是保护标准越发模糊。哪天要是连我小时候玩的街机游戏厅都成了保护对象,这文物的边界到底在哪?

有次和修复师傅老周喝酒,他红着眼睛说:”现在年轻人宁愿在APP上认养虚拟古树,也不愿伸手摸下真正的斗拱。我们修得再好,不过是造了个没人会开的古董车。” 这话像根刺似的扎在我心里。文物保护最难的或许不是筹钱施工,而是让今人理解:那些斑驳的不仅仅是木头石头,而是时间写给我们的亲笔信。

中国文物保护基金会

基金会明年要启动”生活遗址”计划,准备把浙东某个明清古村落整体做成活态博物馆。村民照常生活,游客限流参观,修缮经费从民宿收入里反哺。听起来很美好是吧?但我总担心会变成另一个商业化古镇。你说在这事上,我们到底是守护者,还是打着保护旗号的改造者?

或许真正的保护,是该学会接受某些消逝。就像我外婆的蓝印花布包袱皮,最后一块去年彻底脆化成了碎片。没拍照没入库,但每个摸过它的人都会记得阳光透过经纬时,那种粗粝温柔的触感——这何尝不是另一种永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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