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秋天,我在上海陆家嘴某栋摩天楼的37层会议室里,目睹了一场关于”投资性房地产成本”的滑稽剧。某上市公司CFO正唾沫横飞地解释为何要将总部大楼从”固定资产”重分类为”投资性房地产”——嘴角藏着掩不住的得意。会议室落地窗外,黄浦江浊浪翻滚,对岸的外滩建筑群像一排沉默的金色墓碑。
会计准则是当代最精妙的虚构文学。第3号准则里白纸黑字写着,投资性房地产要么按成本计量,要么按公允价值计量。但鲜有人追问:当一栋建筑被贴上”投资”标签时,它就不再是遮风挡雨的实体,而化作财务报表上可随意捏造的泥偶。我认识的一位温州老板更直白:”这玩意儿比赌场筹码还虚——至少筹码能摸得到。”
成本计量像给僵尸化妆。你购置时花的真金白银被钉死在账上,任凭市场癫狂波动,账面数字依然故作镇定。某次审计中见过一栋2016年购入的写字楼,账面固执地停留着2.8亿的原始成本,而同地段类似物业早已飙过6亿。财务总监讪笑着递茶:”这叫稳健主义。”茶杯底座压着的,却是以该物业抵押贷得的4.5亿资金合同——市场早已看穿了这拙劣的化妆术。
更精妙的是折旧魔术。按理说钢筋水泥也会衰老,可当你把一栋楼定义为”待价而沽的投资品”,就能巧妙规避折旧计提。我见过最荒唐的案例:某企业一边享受着免提折旧带来的利润虚增,一边将物业出租给自家子公司赚取租金——左右手互搏术练到极致,竟真能凭空捏造出双份利润。
公允价值的鬼把戏更令人窒息。评估师们用着玄学般的折现率与租金预测模型,他们的签字笔比判官朱笔还厉害——轻轻一划就能让企业净利润暴涨数亿。去年某房企靠投资性房地产公允价值变动撑起了125%的利润,而真实现金流却枯竭到需要卖楼求生。这荒诞剧至今仍在上演,观众席上坐着懵懂的股民与假装睡着的监管者。
或许我们该承认,这些躺在报表第12行的数字早已异化成资本怪兽的食粮。当杭州某科技公司宁愿抵押科研大楼给信托公司,也不肯投入研发时;当深圳某工厂主关停生产线,专心炒写字楼时——所谓投资性房地产成本,已然成为抽干实体经济的虹吸管。
最近总想起宁波那位小厂老板的醉话:”以前攒机器是成本,现在攒水泥是资产,那以后呢?是不是连空气都能标价入账?”他趴在堆满轴承样本的办公桌上睡着了,电脑屏幕里正闪烁着新购入的商铺评估报告。窗外,吊塔的影子像巨兽的骨骼,缓缓啃噬着晚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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