创业史:一部被误读的”失败者”圣经
我至今记得第一次翻开创业史的那个下午。那是在北京五道口一家二手书店的角落,泛黄的书页散发着一股霉味,封面上那个扛着锄头的农民画像让我误以为这又是一本老掉牙的”歌颂体”小说。直到三年前,当我在创业失败后第三次重读这本书时,突然在梁生宝这个角色身上看到了某种令人不安的真相——也许我们都被创业神话骗了。
柳青笔下那个带领蛤蟆滩农民办互助组的梁生宝,放在今天简直是个标准的”失败案例”。没有天使轮融资,没有颠覆性技术,有的只是日复一日地跟贫瘠的土地和更贫瘠的人性较劲。记得书中那个细节吗?为了买稻种,梁生宝连住店的两毛钱都舍不得花,宁愿睡在火车站的水泥地上。这种在今天会被视为”不会资源整合”的笨办法,恰恰戳中了创业圈最大的谎言——我们总以为成功靠的是某个灵光乍现的”颠覆性创意”。
去年在深圳科技园的一家咖啡馆,我目睹了一场荒诞的对话。两个年轻人用”GMV”、”闭环”之类的黑话高谈阔论着他们的”农业互联网项目”,桌上那杯38元的拿铁已经凉了。我突然想到创业史里梁三老汉骂儿子的话:”你整天跑互助组,能跑出个金元宝来?”半个世纪过去了,创业的话语体系从”工分”变成了”估值”,但那种脱离泥土的浮躁劲儿竟如此相似。
有意思的是,我们这代人读创业史总会产生某种认知失调。书中描写的”创业”根本不符合现代商业教条——没有快速迭代,没有增长黑客,有的只是与土地一样朴素的坚持。梁生宝们要对抗的不只是市场风险,更是根深蒂固的贫困思维。当现在的创业导师们鼓吹”三个月见成效”时,书中的互助组花了整整三年才让农民相信”社会主义优越性”。这种时间维度上的差异,或许正是当代创业文化最缺失的基因。
我认识的一个连续创业者曾说过句大实话:”现在没人愿意当梁生宝,人人都想当马云。”但翻开那些真正存活十年以上的企业史,哪个不是由无数个梁生宝式的坚持堆砌而成的?柳青笔下那些被批评为”过于理想化”的情节,比如梁生宝宁可自己饿肚子也要保住集体的稻种,在今天的商业伦理中反而成了稀缺品质。这不禁让人怀疑,我们标榜的”商业创新”,是不是在某个维度上其实是种倒退?
重读创业史最大的震撼,在于发现它本质上是一部关于”有限条件创新”的教科书。没有政策红利时的创业怎么办?资源极度匮乏时如何破局?团队成员都是文盲的情况下怎么管理?这些在MBA案例库里找不到答案的问题,梁生宝们用最土的办法给出了解决方案。当我们在孵化器里高谈阔论”痛点”时,那个真正在土里刨食的农民党员,早就把手指磨出了最深刻的老茧。
合上书页时我总在想,也许我们该给”创业”这个词祛魅了。柳青描写的根本不是什么英雄史诗,而是一群小人物在历史夹缝中的艰难跋涉。那些被我们奉为圭臬的商业神话,放在创业史的语境里反而显得轻佻。当梁生宝蹲在地头数稻穗时,他大概没想过什么”财务自由”,满脑子只是”明年能不能让大伙多吃顿饱饭”。这种朴素到近乎笨拙的创业初心,在这个言必称”颠覆”的时代,反而成了最刺眼的镜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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