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借钱成为一门国家艺术
上周和老王喝酒,他愁眉苦脸地翻着手机银行:”房贷车贷装修贷,工资还没捂热就全喂给银行了。”我盯着杯中晃动的啤酒泡沫,突然笑出声:”你这算啥,咱们市政府去年光修地铁就借了四百个亿——够给你发两万年工资。”
这话听起来像个拙劣的冷笑话,但当我翻完某份被埋没在财政公报附录里的债务明细表后,后背突然窜起一阵凉意。那些印着国徽的红头文件里,”特别再融资债券”、”专项建设债”这些词汇像魔法咒语般,把天文数字的债务包装成闪着金光的未来承诺。
我三舅在县城投公司干了半辈子,去年退休宴上喝高了拍桌子:”以前修条路要看三年财政收入,现在?周一开会周三招标,钱从哪来?”他蘸着酒水在桌上画圈,”土地抵押给A银行,用这笔钱找B银行担保,再到债券市场滚一圈——知道这像什么?杂技团里同时抛八个碗的活儿!”
确实魔幻。某沿海城市去年发行利率3.8%的十年期债券时,申购量超募三十倍。基金经理们像抢购限量球鞋的年轻人,举着号码牌在交易大厅里厮杀。而三百公里外的老工业区,某个以”光伏产业园”名义融资的开发区,野草长得比太阳能板还高——这种荒诞剧每天都在上演。

更精妙的是债务套娃游戏。某省高速集团把收费权质押给信托公司,换来资金注入城投平台,城投转头用这笔钱给政府做PPP项目资本金。整个过程像用信用卡套现还花呗,每个环节都光鲜亮丽,唯独没人问:当三十年还款期到来时,现在拍板的人早调任三届了。
但要说全是昏招也不公平。2016年去黔东南调研时,见过用扶贫债券修起的盘山公路。暴雨冲垮路基时,当地老汉带着腊肉来修路队道谢:”这辈子终于能看见救护车开进寨子。”这种时刻你会突然理解,为什么经济学教科书永远算不清民生账——债务违约率里装不下垂危生命获救时的脉搏。
最近让我失眠的是个新趋势。某些地方开始用”数据资产”质押融资,把摄像头数量、健康码访问量都做成资产包。这比荷兰郁金香狂热更超前——至少郁金香还能捏在手里闻个香。当某天区块链上的虚拟收据比钢筋水泥更值钱时,我们到底是在建设未来,还是在给庞氏骗局穿新衣?
酒醒后我给老王发了条微信:”知道你房贷和国债最大区别吗?银行半夜三点不会催国家还钱。”他回了个苦笑表情包。或许这就是现代魔法的终极奥义:把紧迫性转化成长期性,把个人焦虑变成集体麻木。当每个路灯、每块砖都可能背着三手债务时,我们早已被编织进一张无人能挣脱的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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