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冬天,我在香港中环的一家地下酒吧遇见了一位自称”华尔街难民”的男人。威士忌里的冰块已经融化,他却始终没有喝一口。”我做空了整个香港楼市,”他苦笑着,”逻辑完美,数据无懈可击,但我忘了计算一件事——人们宁愿睡在笼屋里也不愿看见房价崩塌时的眼神。”
做空股市?这哪里是什么金融操作,分明是一场现代巫术仪式。你以为那些穿着定制西装的分析师在计算市盈率?他们实际上在丈量人性的恐惧能延伸多远。官方定义会说”借入股票高价卖出,等待下跌后低价买回赚取差价”,这种说法就像说战争是”地缘政治关系的动态调整”一样苍白。
我记得第一次尝试做空时的战栗。那是一家号称要颠覆传统零售的科技公司,创始人演讲时眼里的光芒让我想起传销头目。所有数据都显示这是个泡沫,我兴奋地建立了空头头寸,感觉自己像是发现了皇帝新衣的孩子。结果呢?泡沫又膨胀了整整十八个月,我的止损线被击穿三次。市场非理性的时间,永远比你账户里能撑的时间长那么一点——这是投机界的海森堡测不准原理。
做空最讽刺之处在于:它本质上是一种基于”毁灭创造价值”的哲学。你赌某家公司失败,赌员工失业,赌投资者血本无归。这让我想起古罗马的鹰币投机者,他们跟着军团前行,专门收购阵亡士兵的遗物。区别只在于,现代做空者用的是Bloomberg终端而不是马车。
最近GameStop事件暴露了更荒诞的真相:做空已经从精英的金融工具,异化为阶级战争的投射器。当对冲基金大佬在电视上哀嚎”这不公平”时,那些曾经被量化交易碾碎过的散户们,正在用Robinhood账户发动一场数字时代的波士顿倾茶事件。这里的做空早已超越套利,变成了一场关于话语权争夺的行为艺术——某种程度上,华尔街终于尝到了自己发明的手术刀的滋味。
有趣的是,做空文化正在渗透到非金融领域。我们”做空”一段感情(提前预设会分手而不敢投入),”做空”职业生涯(拒绝晋升以避免未来可能的失败),甚至”做空”整个星球的未来(一边谈论气候变化一边疯狂消费)。这种心理做空比金融做空更危险,因为它从不要求平仓。
或许真正的做空大师不是索罗斯,而是古希腊的卡珊德拉——她永远正确但永远不被相信。金融市场的吊诡就在于,当大多数人都认为某件事必然发生时,这件事往往不会发生。因为预期本身会改变结果,就像观察者效应在宏观世界的投影。
所以下次当你听说有人大举做空某只股票时,别急着佩服其眼光。也许他们只是在玩一场精致的自杀游戏,用Excel表格计算自己的葬身之地。金融市场最迷人的悖论是:那些真正理解做空本质的人,往往最不愿意真正去做空——他们知道在赌场里,唯一确定的赢家永远是抽水的庄家。
而我们现在都是这个赌场的囚徒,区别只在于有人还以为是自己在玩轮盘,有人已经发现轮盘其实是自己在转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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