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秋天,我在西南某县城的茶馆里偶遇了一位分管城建的副县长。他苦笑着掏出手机给我看——屏幕上密密麻麻排列着十几个政府工作群,每个群都在催项目进度。“现在最头疼的不是找项目,而是找钱。”他指着远处一栋刚封顶的保障房,“就像那栋楼,建到一半才发现融资成本比预算高了两个点。”
这番对话让我突然意识到,我们习以为常的“基建狂魔”叙事背后,藏着多少被刻意模糊的财务艺术。地方融资平台与其说是金融工具,不如说是一场持续三十年的制度魔术——用今天的土地质押明天的收益,再用明天的税收填补今天的窟窿。
数字游戏与真实代价
某中部省份的城投公司曾给我展示过精妙的“资金循环术”:用棚改项目申请政策性贷款,转手将部分资金购买当地银行的理财产品,再用理财收益去补其他项目的利息缺口。这种操作在审计报告里完全合规,却像在悬崖边跳芭蕾——去年该省城投平均融资成本已突破6.2%,而项目回报率还不到3%。

更荒诞的是某些“创新融资”。某地打着智慧停车的名义融资8个亿,实际只建了2000个智能车位,剩余资金全部转去支付旧债利息。当我在项目现场看到价值百万的车位识别系统闲置生锈时,突然理解为什么会有“项目实体化率”这种黑色幽默的指标。
政策轮回中的生存智慧
2014年的43号文原本要斩断政府隐性担保,结果催生出更隐蔽的“政府购买服务”模式。去年某地高铁新城的案例就很典型——表面是PPP项目,实际通过阴阳合同把30%的固定回报写进补充协议。这种“道高一尺魔高一丈”的博弈,让监管永远慢半拍。
最让我震撼的是某县级市城投董事长的办公桌玻璃板下压着的纸条,上面手写着:“土地财政是鸦片,但戒断会死得更快。”他们刚把新区小学的操场地下空间设计成可出租的商铺,用未来50年经营权质押给信托公司——这种突破想象力的融资,正是当下无数地方平台的生存缩影。
裂缝中的微光
或许真正的转机不在顶层设计,而在某些边缘突破。江浙一带开始出现的“项目收益债+REITs”组合拳,至少让基础设施真正产生了现金流。某个我跟踪的污水处理项目,甚至通过碳汇交易额外获得了7%的收益——这种市场化探索虽然缓慢,但比永远滚雪球的债务重组更有生命力。
深夜翻看各地城投年报时,我常想起那位副县长的话:“我们不是在玩击鼓传花,而是在给城市续命。”这句话既像辩护又像忏悔。当某个南方城市真正开始拍卖市政设施冠名权(连垃圾桶都不放过)来偿债时,或许我们该重新思考:究竟是需要更精巧的融资手段,还是彻底重构城市化本身的逻辑?
(后记:就在本文完成时,传来某知名城投发行利率破8%的消息。看来这场魔术,还要在钢丝上继续跳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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