融资狂欢下的冷思考：当资本不再相信故事
上周和一位做智能硬件的朋友喝酒，两杯精酿下肚，他苦笑着说：”现在去路演，投资人第一个问题不再是’你们的愿景是什么’，而是’下个月能产生多少现金流’。” 这句话像根刺，扎进了当下企业融资生态的某个隐秘痛点。
曾几何时，咖啡馆里随处可见唾沫横飞讲述”颠覆传统行业”的创业者。2018年我在深圳湾创业广场参加某场Demo Day，有个90后拿着三页PPT就拿到500万天使轮——故事的核心是”用区块链改造宠物殡葬业”。荒诞吗？但那个年代，资本愿意为想象力买单。
如今风向彻底变了。我跟踪研究了长三角地区47家A轮融资案例，发现超过80%的投资条款中出现了”对赌回购”条款，这个比例在三年前不到35%。更耐人寻味的是，某知名机构甚至要求被投企业创始人抵押房产作为个人担保——这哪里是投资，简直是当铺思维。
资本正在经历某种集体性创伤后应激障碍。共享经济泡沫破灭时，我亲眼见过某独角兽企业CEO在融资签约现场被投资人临时砍掉40%估值，对方甩出的尽职调查报告里，连办公室桶装水的月度消耗量都做了交叉验证。当梦想照进财报，所有浪漫主义的叙事都显露出苍白的底色。
但极端务实主义真的更高级吗？我观察到一个诡异的现象：某生物医药企业为满足投资人要求的”季度营收增长指标”，把研发中的核心专利授权给竞争对手换取短期收益——这就像让种子提前破土以证明生命力，最终只会扼杀真正的创新。
或许我们正在陷入新的误区。资本本质上应该是时空转换器，把当下的剩余价值转化为未来的可能性。但当所有投资人都举着放大镜寻找现有商业模式下的微创新时，谁来做那些”十年磨一剑”的守望者？有个做量子计算的朋友苦笑：”现在跟投资人解释量子纠缠，他们只关心能不能用来做加密聊天软件。”
令人忧虑的是，这种焦虑正在向下传导。我走访的制造企业里，近三分之一放弃了需要5年周期的工艺研发，转向开发”能立刻上线电商平台的周边产品”。某个做数控机床起家的老板，现在抖音账号粉丝比客户还多——他苦笑着给我看最新爆款：一台贴着企业logo的咖啡机。
或许我们需要重新理解”风险”的定义。当所有人都挤在同样的赛道上追逐确定性的微利，这种集体规避风险的行为本身，正在制造最大的系统性风险。就像森林里所有动物都只啃食低矮的灌木，最终整片生态都会失去向上生长的能力。
昨晚翻到2015年某场创业大赛的录像，有个年轻人说着”想给非洲村庄装上中国造的小型光伏系统”时眼睛发亮的样子，突然觉得有些遥远。资本不该是故事的掘墓人，而应该是想象的助产士——问题在于，我们是否还相信那些需要时间孵化的奇迹？
（后记：写到这里时收到开头那位朋友的微信，他说刚拒绝了某个要求年化30%回报的对赌协议。”大不了继续用车库当实验室，至少月光照进来时，还能看见梦想原来的形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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