恒生银行：数字时代的老钱与新困
上周路过中环德辅道，恒生银行那栋绿色大理石外墙的总部大楼在玻璃幕墙的丛林里显得格外扎眼。我忽然想起十年前第一次在这里开户的情形——那个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的经理递给我印着铜狮标志的存折时，脸上带着某种近乎宗教仪式的庄重。如今铜狮还在，但存折早已成了老一辈的怀旧道具。
说起来很有意思，这家发端于1933年的银行，曾经是港人财富的代名词。我母亲至今仍把存钱叫做”摆钱入恒生”，就像人们用”谷歌”代指搜索一样。但这种品牌忠诚度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解。当虚拟银行用十分钟开户和6%活期利率抢滩时，恒生引以为傲的”稳健”反而成了包袱——就像个穿着三件套西装的老绅士，看着年轻人穿着卫衣跑马拉松。
我去年帮公司处理跨境结算时领教过他们的数字化改造。新上线的系统确实能一键处理十八个国家的货币，但遇到非常规操作时，系统会突然要求传真商业登记证副本。这种数字外壳与传统内核的诡异拼接，某种程度上正是传统金融机构转型的缩影：前台已经跑进元宇宙，后台还留着复写纸的油墨味。
最让我困惑的是他们的客户分层策略。对百万级客户有专属理财顾问嘘寒问暖，但对普通储户，连调整转账限额都要经历三重验证。这种服务割裂暗藏着一个残酷的现实：银行本质上仍是嫌贫爱富的机构，科技赋能首先赋能的是利润最丰厚的环节。
或许我们该重新思考银行的定义。当恒生把铜狮标志数字化为APP图标时，它贩卖的究竟是资金托管服务，还是一种关于香港精神的情绪价值？那些坚持去分行柜台办理业务的老人，买的或许不是理财产品的几个基点利率，而是那个还能被人尊称一声”陈生”的瞬间。
最近他们开始搞区块链贸易融资平台，这步棋走得比我想象中大胆。但看着宣传册上”赋能中小企业”的标语，我不禁怀疑：当技术成为新的门槛，那些连电子认证都搞不清的街坊档口，会不会反而被挡在更远的门外？
恒生的困境是所有传统豪门的镜像。数字化不是多开几个渠道那么简单，而是要重构价值主张——当随时可能断电的虚拟银行都能提供存款保障时，那扇旋转铜门后的真皮沙发，究竟还剩下多少不可替代性？
走下皇后大道中的天桥时，我看见几个年轻人正在恒生ATM前扫码取款。机器吐钞的瞬间，玻璃幕墙上正好反射出铜狮的轮廓——新旧两个时空在这一刻重叠，竟有种赛博朋克式的和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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