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冬天，我在深圳一家网红创业咖啡馆里目睹了一场荒诞剧。三个穿着同样格子衬衫的年轻人，用几乎相同的语调解说着他们的”颠覆性创新项目”——一个扫码点餐系统、一个共享雨伞平台，以及一个号称要用区块链技术改造的社区团购应用。他们像背诵课文一样重复着”痛点”、”闭环”、”赋能”这些词，而评委们——几位天使投资人——则机械地点着头，间或抛出几个关于用户增长曲线的问题。
这让我胃部一阵绞痛。我们是不是把创新变成了一种标准化的工业制品？就像麦当劳的汉堡，虽然每个都号称”新鲜制作”，但其实早就被预制在了同一个模具里？
创新的悖论正在于此：我们越是系统化地追求创新，真正的创造力反而越容易窒息。我认识的一个连续创业者，他的办公桌上摆着一本被翻烂的创新者的窘境，书页边缘写满了批注。但讽刺的是，他最近三个项目都死在了A轮融资前——不是因为没有遵循创新方法论，恰恰是因为太过虔诚地遵循了。
记得我第一次创业时，投资人问我：”你的商业模式画布呢？”我老实回答还在脑子里酝酿，结果对方的表情就像看到了一个不会用筷子的外国人。现在想来，或许正是这种拒绝被框架化的倔强，让那个最终失败的项目至今仍是我最骄傲的创作。我们用最笨的方法解决了老年人使用智能医疗设备的问题——不是开发更”智能”的界面，而是训练了一批社区志愿者当”人肉说明书”。这个毫无科技含量的方案，却获得了真实用户的眼泪。
创业正在经历它的中年危机。当每个孵化器都在教授同样的精益创业方法论，当每个路演PPT都必须包含同样的增长黑客模型，我们其实是在建造一座创新的回声室。有个做教育科技的朋友告诉我，现在连中小学生的”创新大赛”作品都开始出现惊人的同质化——清一色的垃圾分类机器人和智能书桌，区别只在于用了Arduino还是树莓派。
这让我想起日本设计师原研哉说过的一句话：”当所有人都向左转时，向右转就成了一种美德。”或许真正的创意恰恰藏在那些被标准化流程过滤掉的”不专业”里。就像我认识的一个95后女孩，她把失败的跨境电商转型成了跨境”代写情书”服务——用Google翻译的生硬语法反而成了卖点，客户说那种奇怪的修辞”有种真诚的笨拙”。
创意的解毒剂可能就藏在它的对立面——那些看似陈旧的、低效的、甚至有点落伍的方式里。去年我参与了一个乡村振兴项目，当城市里的创业者在为元宇宙电商绞尽脑汁时，云南山区的农民们用抖音直播卖火腿，他们不会说”私域流量”，只知道”老客户带新客户要给点甜头”。这种土得掉渣的商业智慧，反而创造了令人咋舌的复购率。
所以下次当你听到有人说”我们要建立一个创新的生态系统”时，不妨多问一句：这个系统里，还容得下那些不按套路出牌的”破坏分子”吗？毕竟，历史上真正的颠覆者——从特斯拉到乔布斯——往往都是最糟糕的”团队合作者”。
坐在回程的高铁上，我看着窗外飞速后退的风景，突然意识到：也许创新就像窗外的稻田，最肥沃的土壤恰恰是那些尚未被标准化施肥的荒地。而我们这些创业者要做的，或许不是急着收割，而是先学会像农民一样——弯下腰，用手指捻一捻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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