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周和一位老同学喝酒,他是一家工程机械厂商的区域销售总监,几杯下肚后开始大倒苦水:“我们好不容易谈成一个800万的设备单子,客户想走融资租赁,结果光审批就卡了两个月——最后客户直接全款买了竞争对手的产品!”他猛灌一口啤酒,“我就不明白,审批部那帮人到底在审什么?风险控制?我看是在控制公司业绩吧!”
这话虽然带着酒后的夸张,却让我陷入沉思。在融资租赁行业摸爬滚打这些年,我发现审批部门的处境越来越微妙。表面上他们是风险的最后防线,实际上却经常沦为业务部门眼中的“拦路虎”——这种对立关系,某种程度上反映了整个行业的价值撕裂。
审批官的两难困境
我曾接触过某头部租赁公司的审批主管老王,他桌上永远摆着三台显示器:一台显示实时舆情监控,一台跑着风控模型,最后一台开着十几个审批系统界面。“去年我们否决了一个光伏电站项目,对方老板直接找到董事长办公室拍桌子。”老王苦笑着调整他的老花镜,“但你知道吗?那家电站今年三月就因为补贴政策变动破产了。”

这种事后诸葛亮的胜利,往往得不到任何奖励。审批通过的项目赚得盆满钵满时,业务部门拿着奖金吃香喝辣;而审批否决的项目即便躲过雷区,也只会被当作本职工作。这种权责利的不对等,让审批岗位成了行业里最吃力不讨好的差事——就像足球场上的守门员,扑出十个必进球没人记得,漏掉一个就要背锅终身。
更讽刺的是,现在的审批工具越来越智能,审批官的决策空间反而越来越小。大数据评分低于620分的自动拒单,行业黑名单客户直接触发警报系统,就连抵押物估值都要依赖第三方AI评估平台。某次行业论坛上,一位资深审批官自嘲说:“我们现在更像是系统决策的盖章工具人。”这话引得全场苦笑——当风控完全依赖算法,人的价值究竟该体现在哪里?
钢丝上的平衡艺术
我特别观察过一个有趣的现象:经济上行期,审批部门的大门总是虚掩着的,业务员端着咖啡就能进去聊项目;等到下行周期,那扇门就变成了银行金库级别的防爆门。这种周期性的人格分裂,暴露出审批标准的主观弹性。
记得2018年环保行业大热时,某个做污水处理设备的客户拿着0首付方案来融资,报表烂得像被水泡过似的。但审批经理愣是拉着我们连夜做了行业调研,发现这家企业的核心技术确实有门槛,最后破例给了授信。结果这个项目成了当年收益率最高的黑马——这种“违规操作”的成功案例,在内部培训时被当作美谈,但在风控手册里却是要写检讨的。
现在的审批官们越来越擅长在制度缝隙里跳舞。他们发明了“有条件过会”的模糊审批,搞出了“分阶段放款”的缓兵之计,甚至创造出“联名担保”的信用魔术。这些教科书上没有的骚操作,恰恰是中国式风控最真实的注脚。就像有个审批朋友说的:“完全按规矩来,只能做银行都不做的垃圾项目;完全放开手脚,又可能把公司拖进深渊。我们每天都在走钢丝。”
审批思维的代际革命
最让我担忧的是年轻审批官的思维蜕变。上周面试了个95后风控专员,当我问及如何看待新能源商用车租赁时,他脱口而出:“根据XX证券研报,该赛道渗透率预计2025年达到…”整套说辞严谨得像AI生成的报告。我故意打断他:“如果你发现研报数据和实地考察结论矛盾,会更相信哪个?”他明显愣住了——这种场景显然不在他的标准应答库里。
老一辈审批官靠的是“望闻问切”的土办法:看企业主的手机用什么型号,观察车间角落是否整洁,甚至通过财务总监递烟的动作判断公司现金流紧不紧张。这些难以量化的经验主义,正在被年轻人嗤为“玄学”。但现实往往很魔幻:某次尽调时,老审批就因为注意到企业展厅的奖杯落灰程度与成立年限不符,最终挖出个空壳公司——这种基于人性洞察的风险判断,再先进的大数据模型都难以替代。
也许我们应该重新审视审批部门的本质。它不该是冷冰冰的否决机器,而应该是价值发现的探照灯。好的审批官不是拿着放大镜找瑕疵的质检员,而是能透过瑕疵看见璞玉的鉴宝师。就像那个经典比喻:悲观者从机遇中看到困难,乐观者从困难中看到机遇,而顶级的审批者应该能做到——既要看清困难的具体形状,又要算清机遇的合理定价。
午夜散场时,我那个做销售的老同学嘟囔着:“要是审批部的人都能下地跑跑业务就好了…”我望着霓虹闪烁的写字楼,忽然想起那些加班到深夜的审批员——他们桌上堆积如山的卷宗里,或许正藏着下一个改变行业格局的项目。只是不知道,在算法与KPI的双重夹击下,还有多少人愿意冒着风险,去为那些看似不可能的项目投下信任票?
这个问题,可能比任何风控模型都更难解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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