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币收藏:一场与时间博弈的精致骗局
上周在潘家园旧货市场,我撞见一位老先生颤巍巍地从怀里掏出布包,里面整齐码放着第三套人民币的”车工两元”。他眼神里闪烁着某种近乎虔诚的光:”这套能换套学区房的首付,信我。”我盯着那些泛黄的纸片,突然意识到我们都在参与一场集体催眠——用现代社会的估值体系,给旧时代的碎纸片标价。
钱币收藏圈有个诡异的现象:越是被时代抛弃的货币,越能获得超现实的溢价。就像1986年的长城币套装,当年面值不过1.88元,现在拍卖行叫价20万。这让我想起古希腊人对圣物的崇拜——本质上都是给物质赋予虚构意义的游戏。但区别在于,古人崇拜神性,今人崇拜涨幅。
我认识某位币商老陈,他在2008年金融危机时囤了半吨袁大头。当时银价暴跌,所有人都笑他犯傻。结果十年后,某些特殊版别的袁大头单枚破万。”知道什么时候该逆着人性做事,”他吐着烟圈对我说,”收藏这行当,赚的都是反共识的钱。”这话听着在理,但细想又像幸存者偏差的完美注脚——失败者的故事早就沉没在当铺的死当柜里了。
最近元宇宙NFT崩盘,反而让实体钱币迎来新买家。那些被数字藏品割怕了的年轻人,突然发现握在手里的实物才有安全感。这种荒诞的轮回颇具讽刺意味:当虚拟资产泡沫破裂时,人们竟逃向另一种被精心包装的实体泡沫。某拍卖行朋友私下跟我说,现在三分之二的成交来自35岁以下买家,他们用炒币的思维玩钱币——批量扫货、拉盘、找人接盘,把收藏玩成金融衍生品。

最让我警惕的是评级公司的权力游戏。某家美国评级机构给一枚光绪元宝打上MS70的标签,就能让价格翻三十倍。这像极了皇帝的新衣现代版——我们集体默认那些塑料盒里的数字具有权威性,却没人敢问:如果同一枚币换家机构评分降了5分,难道金属本身发生了化学变化?
有次我在西北某县城见到个震撼场景:整条街的居民都在翻找老宅的梁柱,据说某户人家在房梁里发现一罐咸丰重宝,卖了八十万。这种财富传说催生出魔幻现实主义的掘金热——人们不再关心钱币背后的历史纹理,只盯着版别目录上的价格数字。当收藏变成纯粹的价值狩猎,我们是否正在谋杀收藏本身?
或许钱币最讽刺的宿命在于:它们摆脱流通领域的那一刻,才真正开始被欲望疯狂流通。那些静躺在保险柜里的金银币,承受着比流通时代更剧烈的价值波动,这何尝不是种黑色幽默?就像被制成标本的蝴蝶,比活着时更能卖出好价钱。
站在西泠拍卖会的预展现场,看着激光灯下旋转展示的”牧马图”壹万圆,我突然觉得人类真是种奇特的生物——我们一边摧毁货币的实用价值,一边又为这种毁灭赋予新的崇拜体系。这场集体游戏能持续多久?或许要等到某天,某个孩子指着拍卖图录问:”为什么这些不能花的纸比能花的钱更贵?”
那时我们该如何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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