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资本遇见撒哈拉:一场充满试探的“双向奔赴”
去年在亚的斯亚贝巴的一家咖啡馆里,我遇到一位在当地做建材生意的浙江老板。他指着窗外正在施工的高架桥苦笑道:“这项目用的钢筋水泥全是从国内运来的——你说这叫产能合作还是产能转移?”他眼角深刻的皱纹里,藏着我在无数出海企业家脸上见过的复杂情绪:三分豪情,七分忐忑。
中非产能合作基金这个概念,听起来像是经济学教科书里走出来的完美模型:中国有过剩的优质产能,非洲有饥渴的基础设施需求,双方握个手就能实现共赢。但现实从来不喜欢按剧本演出。当我深入研究这个号称60亿美元规模的基金运作机制时,发现它更像是在走钢丝——既要避免被诟病为“新殖民主义”,又要真正触及非洲工业化的痛处。
最讽刺的是,我们一边喊着“帮助非洲建立自主工业体系”,一边却难以抗拒“全产业链输出”的诱惑。我在埃塞俄比亚的东方工业园见过,从螺丝钉到数控机床全部印着“Made in China”,当地工人最大的贡献似乎只是提供劳动力。这让我想起小时候玩过的搭积木游戏——我们精心搭建的现代化工厂,会不会只是看起来壮观的空中楼阁?
不过话说回来,这种矛盾或许正是转型期的必然阵痛。我接触过的基金项目经理私下吐槽:“每次评审会都要吵三个小时——是要短期见效的基建项目,还是培育十年才可能结果的工业孵化项目?”他们办公桌上摆着的风险控制模型,永远算不清政治动荡、文化隔阂这些变量。有时觉得这帮人像在沙漠里种水稻,既要应对灼人的日光,又要提防随时袭来的沙暴。
最让我触动的是在肯尼亚蒙巴萨遇到的年轻工程师卡洛斯。他拿着中国资助的奖学金读完硕士,现在负责监管港口扩建项目。“你们带来的不仅是起重机和技术规范,”他指着正在卸载的巨型集装箱说,“更是一种发展速度的震撼。”但他随即苦笑着补充:“可惜我们的人才培养速度,追不上你们设备安装的速度。”
或许这才是问题的核心——我们太习惯于“中国速度”,却忘了发展本质上是场马拉松。有次看到基金内部流传的“十大失败案例”报告,有个细节格外扎心:某个投资数亿的汽车组装厂,因为当地工人操作不当导致整批配件报废。中方管理者第一反应是“连夜空运替补零件”,而非建立系统的培训体系。这种救火队长式的运营模式,暴露出我们对“可持续”的理解还停留在表面。

现在基金开始尝试新模式:在安哥拉的水泥厂项目里,要求中方必须培养5名本地高管;在加纳的太阳能电站协议中,明确技术转让时间表。这些条款让项目初期成本增加15%,但或许这才是真正意义上的产能合作——不是简单搬运生产线,而是移植制造能力。
深夜翻看基金2023年的投资清单时,我突然理解这种合作的深层意义。它本质上是在进行一场前所未有的社会实验:测试东方集体主义发展模式与非洲部落文化传统的兼容性,验证工业化是否必须重复血腥的原始积累阶段。某个在刚果金采矿项目搁浅的夜里,项目经理给我发来短信:“今天又被村民围堵了,但看着他们孩子赤脚追着我们的皮卡跑,突然觉得这不是生意,是修行。”
或许十年后再回看,这些磕磕绊绊的尝试会显现出真正价值。就像那位浙江老板后来在电话里说的:“现在学会先把装配线拆成三阶段移植,虽然慢点,但当地技工终于能看懂图纸了。”他停顿片刻补充道:“昨天有个黑人员工用中文说‘公差配合’,我差点哭出来。”
这种笨拙而真实的进步,比任何宏伟蓝图都更有生命力。资本与技术可以跨越山海,但真正的合作,永远始于对等视角的建立——这大概就是中非产能故事最动人的章节:在机器轰鸣声中,悄然发生着文明对话的化学反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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