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风险投资成为现代炼金术
上周在陆家嘴某场论坛的茶歇区，我端着凉透的速溶咖啡，听见身旁两个穿定制西装的年轻人正激烈争论着”赛道宽度”和”护城河深度”。他们脖颈上挂的嘉宾证随肢体摆动啪啪敲击着胸前的独角兽徽章，像某种新兴宗教的圣物碰撞。我突然想起十五年前在中关村咖啡馆里，那些用圆珠笔在餐巾纸上画商业模式的老炮们——当时他们纠结的是”这玩意儿到底能不能赚钱”，而不是”估值能不能三个月翻五倍”。
风险投资早已异化成金融炼金术。那些握着LP资金的法师们，热衷于将铅块般的平庸项目通过专业术语的坩埚熔炼，浇铸成闪着金光的融资新闻稿。我在2019年参与过某个农业科技项目的尽调，当创始人在猪舍里演示物联网饲喂系统时，投资人却在棚外争论着”这个赛道能否承载百亿估值”。后来这个项目果然被包装成”农业SaaS解决方案”，拿到比实际需求多二十倍的投资——其中八成预算用来给猪圈安装4K直播摄像头，以便向下一轮投资人展示”数字化养殖场景”。
最荒诞的莫过于估值逻辑的通货膨胀。某个做预制菜的项目，因为讲了”重新定义家庭厨房”的故事，估值竟然比深耕三十年的本土食品厂高出四十倍。投资人私下跟我说：”重要的是想象空间，财务报表可以后期润色。”这话让我想起古玩市场的做旧工艺，只不过他们做旧的是增长曲线。当整个行业都在用美图秀秀修饰商业本质时，真正的价值判断反而成了异类。
某些投资人像极了澳门赌场里的常客。他们把项目扔上轮盘赌桌，押注赛道而非团队，迷信模式而非价值。我认识个连续创业者，每次见投资人前都会根据对方基金背景更换PPT模板——深色背景配金色字体对应”传统产业升级”，荧光色块搭配粗体英文则瞄准”跨境Web3.0″。有次他醉后吐真言：”现在融资就像Tinder约会，第一页PPT不炸裂就像没腹肌的自拍。”
或许我们该重拾某种”笨拙的投资哲学”。就像我认识的那位绍兴投资人，至今坚持要喝过创始人泡的茶才肯谈投资——”茶叶放得太矜持的，做事肯定放不开；一抓一大把的，容易烧钱无度”。这种看似玄学的判断，反而比那些用机器学习算法扫描商业计划书的基金更早发现了两家细分领域龙头。
当论坛主持人开始宣读”用资本助力实体经济”的开幕词时，我数了数现场278个参会者中，真正有过实体创业经历的不足十分之一。某个瞬间，我仿佛看见整个会场飘浮起来，变成镀金的热气球，带着所有人体面地脱离地心引力——以及地面上的真实需求。
茶歇结束的铃声响起时，我把冷咖啡倒进绿植盆。那株幸福树的土壤表面，正泛起类似资本泡沫破灭前的细密气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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