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草原上的银行倒下:包商事件与那些被遗忘的角落
我至今还记得2019年那个闷热的夏天,在内蒙出差时路过包商银行某支行门口看到的场景——一位穿着褪色蒙古袍的老人正用生硬的汉语询问保安:“这银行还开门不?”保安只是摇头,老人茫然地站在玻璃门前,手里攥着的存折像片枯叶。那一刻我突然意识到,所谓系统性金融风险,原来具体到每个人身上,就是这样一个不知所措的午后。
一、草原金融的独特生态
很多人把包商事件简单归结为“民营银行风控缺失”,这种论断就像说草原荒漠化只是因为少种了几棵树。在包头这样的重工业城市,银行从来不只是金融机构,更是盘根错节的地方生态中的毛细血管。我记得当地一位小企业主说过:“在这里,贷款审批看的不只是报表,还有酒桌上的交情。”这种非标信用体系虽然不符合教科书里的风控模型,却在特定时期支撑着整个北方能源经济的运转。
包商银行最鼎盛时期,其小微企业贷款占比高达55%,这个数字至今让许多号称服务实体的银行汗颜。问题在于,当经济周期转向时,最先断裂的往往是这些嵌入人情网络的“柔性风控”。就像草原上的沙柳,风平浪静时能固住整片沙地,但风暴来临時,最先连根拔起的也是它们。
二、被误读的“明天系”
媒体喜欢用“资本大鳄”来形容明天系,但在我接触过的几位包商中层管理者眼中,故事还有另一面。一位退休的信贷部主任曾对我说:“那些年要不是明天系注资,包商根本撑不过2008年危机。”这话带着某种无奈的辩证——资本野蛮人有时候也是救命稻草,就像抗生素既能治病也会破坏肠道菌群。
特别值得玩味的是,在风险暴露前夜,包商银行的存贷比始终保持在优于同业水平的62%。这个数字像精心修饰的妆容,掩盖了底层资产质量的迅速恶化。这让我想起蒙古族朋友教我的谚语:“骆驼倒下前,蹄印看起来比平时更深。”
三、监管的两难困境
有位银保监系统的朋友私下感叹:“对这类区域性银行,管严了说是扼杀活力,管松了又怕酿成风险。”这种两难在包商案例中体现得淋漓尽致。2017年监管层就发现问题,却直到2019年才接管,期间经历的博弈远比公开报道复杂。
有趣的是,在风险处置过程中,央行创造的“存款保险+私募基金+国有战投”三级救援模式,后来竟成为中小银行风险处置的范本。灾难中长出的经验,就像草原火灾后萌发的新芽,带着某种残酷的生机。
四、留下的不只是教训
如今再去包头,会发现原来的包商网点换上了徽商银行的招牌,但玻璃窗上还留着浅色的字痕。这种痕迹某种程度像是中国金融改革的隐喻——我们可以迅速完成机构重组,但制度记忆的消退需要更长时间。
最让我深思的是,在包商事件后轰轰烈烈的中小银行整顿中,那些真正需要金融服务的小微主体反而面临更紧的信贷约束。就像为防洪水修了更高的堤坝,却忘了平原上的庄稼也需要灌溉。这种防风险与促发展之间的张力,或许将是未来十年中国金融改革最难解的结。
每次看到银行业发布那些光鲜的普惠金融报告,我总会想起那个在银行门口攥着存折的蒙古族老人。金融系统的韧性,终究不是体现在监管指标的多完美,而是当下一个普通人站在银行门口时,不必担心那扇玻璃门会不会对他关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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