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得大三那年，学校突然刮起一阵”创业风”。食堂公告栏里，各种创业大赛的海报层层叠叠，像牛皮癣一样顽固地占据着视线。我的室友阿强——一个连小组作业都懒得参与的人——某天突然宣布要做一个”校园二手教材共享平台”，据说灵感来自他凌晨三点刷到的一条TED演讲视频。
这让我不禁思考：我们究竟是在鼓励创新，还是在制造一场集体幻觉？
一、创新流水线上的标准化产品
现在的大学创新创业教育，活脱脱是一条工业化流水线。从创业基础课到商业计划书模板，从路演技巧培训到评委打分标准，一切都按照既定的剧本上演。我见过太多”创新项目”像是同一个模具里倒出来的：共享经济+大数据+区块链，再套上一个解决”社会痛点”的崇高外衣。
去年担任校创业大赛志愿者时，我负责收集商业计划书。令人啼笑皆非的是，有六个团队不约而同地选择了”智能垃圾分类”项目，连PPT的排版都惊人地相似——都是在第三页放上一张被垃圾淹没的海龟照片。这种”创新”，本质上不过是在玩概念排列组合的游戏。
二、创业表演艺术家的崛起
更吊诡的是，我们似乎培养出了一批”创业表演艺术家”。他们精通各种创业黑话，能流利地背诵”痛点思维”、”最小可行性产品”等术语，却对自己要解决的问题一知半解。就像我认识的一个学长，他的”农业物联网”项目拿了省级金奖，却连韭菜和小麦都分不清楚。
这些表演背后，是一套畸形的激励机制在作祟。保研加分、奖学金评定、优秀毕业生选拔，创新创业成了新时代的应试教育。有次我路过创业孵化基地，听见两个学生在走廊争论：”你这个项目太实在了，评委就喜欢听那些颠覆性创新的故事，你得把格局打开！”
三、当失败成为不可言说的禁忌
在所有关于创新创业的美好叙事中，我们刻意回避了一个残酷事实：90%的创业项目活不过三年。但在校园里，失败成了不可言说的禁忌。创业导师们总是讲述那些成功案例，却很少提及那些耗尽积蓄、耽误学业的故事。
我表姐就是这样一个”反面教材”。她大二休学做跨境电商，最初在朋友圈晒订单截图风光无限，半年后却悄无声息地注销了公司。后来才知道，她不仅亏光了父母给的20万启动资金，还患上了轻度抑郁症。现在回看那些鼓励大学生”All in创业”的鸡汤文，总觉得里面掺了蒙汗药。
四、或许我们该重新定义”创新”
也许，我们需要的不是更多雷同的创业项目，而是培养真正的创新思维。创新不一定非要注册公司、拿投资、当CEO。那个在文学课上提出全新解读的大一学生，那个改良实验室器材的化学系女生，那个用算法解决食堂拥堵问题的数学宅男——他们都在创新，只是没有被计入KPI。
我越来越觉得，大学与其大张旗鼓地搞创业园区，不如先教会学生两件事：一是认清自己是否真的适合创业，二是理解创新本质上是一种思维方式而非职业选择。就像我导师常说的：”如果你只是为了逃避就业而创业，那还不如直接去送外卖——至少不会欠一屁股债。”
说到底，创新创业教育不该是制造幻觉的魔术表演，而应该是培养独立思考能力的训练场。当我们的学生能够分辨什么是真正的创新，什么是跟风表演时，或许才能诞生几个真正改变世界的点子。在此之前，那些铺天盖地的创业大赛海报，不过是为就业率报表增添几个漂亮数字的行为艺术罢了。
（写完这篇文章后，我看了眼手机——阿强的”教材共享平台”最后变成了一个200人的QQ群，现在主要用来交换游戏攻略。这大概就是现实给理想主义上的一堂生动课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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