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整理旧物时，我从抽屉深处翻出一张泛黄的银行流水单——2015年某个月，赫然列着三笔总计八万元的”理财赎回”。盯着这些数字，我突然想起那个闷热的夏夜，大学室友阿杰拍着我肩膀说：”跟着张小雷干，年化70%算什么？明年这时候你就能付首付了。”
现在回想起来，最可怕的不是平台崩盘时血本无归的惨烈，而是我们这群自诩聪明的人，如何一步步给自己编织合理化陷阱。当时有个特别诡异的现象：越是对金融稍有了解的人，越容易陷入自我论证的怪圈。我能用布莱克-斯科尔斯模型给期权定价，却解释不清为什么相信一个连底层资产都不披露的平台。这大概就是人性最吊诡的地方——专业知识反而成了自我欺骗的催化剂。
我记得特别清楚，2016年底在陆家嘴某券商策略会上，有个私募大佬在茶歇时嗤笑：”钱宝？不就是个庞氏局吗？”当时桌上几个年轻人瞬间脸色铁青。后来才知道，他们中有三个人把年终奖全砸了进去。最讽刺的是，其中一位还是风控部门的分析师。
有时候我在想，钱宝用户群里那些彻夜不眠的讨论，或许本质上和澳门赌场里的赌徒没有区别。不同的是，我们会用”互联网思维””流量变现””生态闭环”这些新潮词汇来粉饰贪婪。张小雷最聪明的地方，就是把古老的庞氏骗局包装成了反抗传统金融霸权的革命——这简直精准击中了中产阶层的身份焦虑。
有个细节特别值得玩味：当年在维权群里，最活跃的反而多是教师、医生、公务员这些本该最谨慎的群体。我认识的一位重点高中班主任，不仅押上全部积蓄，还说服了整个教研组参与。后来她红着眼睛说：”每次提现到账时，那种战胜了银行体系的快感，比赚钱本身更让人上瘾。”你看，这早就超出了理财的范畴，成了某种身份认同的狂欢。
如今再回头看，钱宝崩塌时满地狼藉的不仅是财富，还有某种脆弱的现代性幻觉。我们这代人总觉得自己比父辈更聪明，更懂互联网，更擅长驾驭新事物。但当真金白银遇上人性弱点时，那些扫码支付、区块链、大数据概念构筑的护城河，顷刻间就土崩瓦解。
最近元宇宙概念火爆时，我又在投资群里看到似曾相识的狂热。有人信誓旦旦说这次不一样，Web3.0将重构价值体系。我默默退群那晚，突然想起2017年冬天，南京街头那个抱着”雷哥加油”灯牌的投资者——他脸上那种混合着希望与偏执的光晕，和现在谈论NFT的年轻人如出一辙。
或许每代人都需要自己的钱宝网来认清：技术会迭代，骗局会翻新，但人性深处的漏洞，永远需要手动打补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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