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深秋,我在黔东南一个叫加鸠的乡镇集市上,看到几个穿着褪色苗绣围裙的老人围着一台蓝色ATM机比划。他们手里攥着存折,试图把纸页塞进插卡口——这个场景让我突然意识到,所谓”普惠金融”在真实世界的落地,远比我们想象中更加笨拙而充满张力。
贵州银行的存在,某种程度上就像那台伫立在青石板路上的ATM机。它被赋予”服务地方经济”的使命,但真要穿透层峦叠嶂抵达毛细血管末端,需要的恐怕不止是政策文件里的漂亮话。我认识的一位支行行长曾苦笑着跟我说:”我们每年要完成的小微贷款指标,就像逼着山羊爬树——不是不可能,但得先改造山羊的蹄子。”
这话虽然刺耳,却道破了某种真相。当北上深的银行们在谈论区块链和私人银行时,贵州银行的工作人员可能正骑着摩托车颠簸在盘山公路上,去给一个养蜂合作社办贷款。这种割裂感让我想起人类学家项飙说的”附近性的消失”——金融科技越发达,反而越容易忽略那些不会用智能手机的茶农、需要拿着存折才安心的老人、以及更相信”当面按手印”而不是电子合同的侗族绣娘。
但有意思的是,这种”落后”反而成就了某种特殊性。我有次在遵义某县城的支行里,看见信贷员用当地方言跟客户解释还款方式,墙上贴着的利率表旁边居然挂着辣椒串——这种土洋结合的违和感,反而比那些冷冰冰的智能柜台更有人情味。或许真正的普惠从来不是技术碾压,而是像贵州的酸汤鱼那样,需要时间慢炖出在地化的风味。

不过也别太浪漫化这种”乡土性”。我调研过某个乡村振兴贷款项目,发现最需要资金的农户反而因为缺乏抵押物被拦在门外,最后钱都流向了当地某个早已产业化运作的农产品公司。这就像给干旱土地浇水,水分总是先被最粗的根系吸走。贵州银行面临的悖论在于:既要完成政治任务支持弱势群体,又要控制不良率对股东负责——这种走钢丝的游戏,让很多基层信贷员成了精算师和社会工作者的混合体。
最近他们搞了个”村寨金融夜校”的项目,教村民识别电信诈骗的同时推广手机银行。现场大妈们学会转账后第一个操作是给外地打工的儿子发红包,这种技术的温度转化让我莫名感动。金融的本质或许从来不是冰冷的数字,而是这种具体而微的人际联结。
说到底,在中国金融体系的巨网中,贵州银行像是一枚特意织入的异色线头。它不够光鲜亮丽,却可能在摸索中趟出另一种可能性:当科技巨头们忙着用算法消灭银行柜台时,是否有人记得,在云雾缭绕的苗岭深处,依然需要有人蹲下来教老人怎么按密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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