鸡舍里的资本论:当理想主义撞上饲料价格
去年春天,我去皖南拜访一位转行养鸡的大学同学。这位曾经的哲学系才子站在鸡舍前,衬衫上沾着饲料粉末,苦笑着对我说:”你知道吗?我当初以为养鸡就是买些小鸡,撒点玉米,等它们下蛋。现在才发现,我投资的不是养鸡场,而是一台精密运转的烧钱机器。”
他的鸡舍里安装着德国产的恒温系统,每只鸡的脚踝上都戴着计步器——据说步数达标的产品能卖出三倍价钱。这让我想起彼得·辛格在动物解放里的质问:我们究竟是在饲养生命,还是在操作生物机器?现代养鸡场已经变成某种奇特的赛博格剧场,资本与技术合谋将禽类改造成产蛋产肉的活体装置。
投资预算表上最讽刺的条目出现在”动物福利”栏目。通风系统预算12万,自动喂食器8万,但”情绪安抚设施”只有可怜巴巴的五千元预算——刚够买些塑料玩具和磨爪棒。我们愿意为机器一掷千金,却吝啬于给予生命体基本的精神关怀。这种荒诞的价值观错位,某种程度上映射着整个现代农业的投资逻辑:效率至上,生命次之。
令我困惑的是行业内的”规模诅咒”。小规模养殖场主老张告诉我,现在年出栏5万只以下根本别想盈利,”但当你真的扩大到20万只规模,又会陷入另一种恐惧——一场禽流感就能让你倾家荡产”。这个行业就像在走钢丝,小则饿死,大则摔死,中间地带的生存空间正被资本洪流越挤越窄。

最隐秘的成本藏在抗生素账单里。某位不愿具名的供应商透露,现在正规养殖场每只鸡的医药成本比三年前暴涨240%,”不是因为我们用药多,而是以前用的那些便宜药现在都被禁了——虽然明知有人还在偷着用”。这种监管与现实的拉锯战,让合规经营者的预算表越来越像道德赎罪券。
我突然想起那个被嘲笑的案例:有家养殖场在预算里列了”鸡群心理咨询费”,业内传为笑谈。但当你见过被关在层架式鸡笼里的母鸡互相啄羽至死的场景,就会意识到这个荒谬条目背后藏着某种超越资本的良知。或许真正的投资智慧,不在于计算每平米能塞进多少只鸡,而在于敢在损益表里为生命尊严留出预算。
现在每当我看到超市里标价9.9元的速成鸡,都会想起同学鸡场里那些戴着计步器的”运动员”。我们以为占了的便宜,早就在某个看不见的预算表里标好了价格——只不过付款方式,可能是耐药菌泛滥,可能是生态恶化,也可能是舌尖上再也尝不到真正鸡肉滋味的永恒遗憾。
(后记:那位哲学系同学上月终于关停了养殖场,转行去做有机农业咨询。他说想通了,有些投资回报率本来就不该用数字计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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