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冬天,我因为一笔家族信托业务去了趟哈尔滨。零下二十五度的街头,手机电量像被冻住般暴跌,我裹紧大衣冲进最近的一家银行网点取暖——巧了,正是龙江银行。
玻璃门后的世界温暖得让人恍惚。大理石地面光可鉴人,智能柜员机闪烁着蓝光,墙上电子屏滚动着年化4.2%的理财产品广告。但真正吸引我注意的是等候区:三位裹着军大衣的老人正围着一位客户经理,手里攥着存折,像在菜市场讨价还价般询问三年定期利率能不能”再高五毛”。
这个场景突然让我意识到某种荒诞的撕裂感。当所有银行都在谈论数字化转型时,在东北这片黑土地上,金融服务依然保持着某种颇具烟火气的原始质感。龙江银行就像个穿着西装革履却不得不蹲在炕头上吃饭的商人,身上带着难以调和的矛盾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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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深耕地方的”悖论优势”
几乎所有分析师提到地方银行时都会强调”深耕本地”的战略优势,但很少人愿意承认这其实是个带着镣铐的舞蹈。龙江银行总贷款额中超过60%投向省内,这个数字在同行看来可能是风险过度集中,但我却觉得这恰恰是它最有趣的生存智慧。
三年前我接触过一家哈尔滨的食品加工企业,创始人老李讲了个细节:每年秋收季节,龙江银行的信贷员会直接驻扎在玉米主产区,拿着测水仪检测谷物湿度——这是他们评估抵押品价值的土办法。”那些股份制银行的人只会看报表,”老李嘬着白酒笑道,”但他们不知道东北的玉米要是含水量差1%,收购价能差出两毛钱。”
这种毛细血管式的风控模式,某种程度上比大数据模型更适应这片土地。但问题在于,当整个东北经历人口流失和产业转型时,这种深度绑定反而成了双刃剑。就像抱着一棵正在缓慢倒下的树,抱得越紧,越难抽身。
2. 数字化转型的”东北特色”
龙江银行去年宣布手机银行用户突破300万,这个数字放在江浙地区可能不值一提,但在黑龙江却意味着每十个成年人中就有一个是他们的线上用户。更有趣的是,他们的APP里藏着个”俄语版”入口——这是针对黑河、绥芬河口岸贸易商的小众设计。
我认识个在满洲里做边贸的商人,他说最喜欢龙江银行的”夜间审核”功能:”和老毛子做生意有时差,晚上十点提交信用证申请,居然真有人工客服秒回。别的银行机器人客服只会说’工作时间9:00-17:00’。”
这种看似笨拙的人力密集型服务,反而构成了某种差异化竞争力。当全国银行都在拼命削减人工成本时,龙江银行保持着令人惊讶的线下网点密度——在佳木斯下面的县级市,你甚至能找到他们1990年代风格的储蓄所,窗口玻璃被磨出了毛边,但柜员能叫出每个客户的小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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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个月龙江银行发布年报时,有个细节很值得玩味:他们的普惠小微贷款不良率比行业均值低0.8个百分点,但公司贷款不良率却高出1.2个点。这种风险结构倒挂,像极了东北经济的微观镜像——国企转型步履蹒跚,但民间经济韧性犹存。
或许我们始终用错了尺度来衡量这样的银行。当用全国性银行的KPI体系去考核它时,它永远是个”落后生”;但若放在东北的现实语境下,它可能是少有的能同时听懂政府政策、企业困境和老太太存钱需求的”翻译官”。
离开哈尔滨那天,我又路过那家网点。清晨七点半,卷帘门还没完全升起,已经有两个菜贩子揣着零钱袋在门口跺脚等待。他们需要把整天的流水换成整钞,再去批发市场进货——这种零换整业务几乎不产生利润,但没有银行比龙江银行开门更早。
冰城朝阳把银行招牌上的”龙”字照得发亮,那个瞬间我突然觉得,或许金融服务的本质从来都不是科技竞赛,而是在某个清晨,能成为第一个接过沾着菜叶的零钱的机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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