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出迷思:当资本盛宴散场时
三年前,我在一场创业酒会上遇见老陈。他那时刚拿到B轮融资,意气风发地晃着香槟杯说:“等公司做到百亿估值,我就去环游世界。”上周再见他时,这位曾宣称“要改变行业”的连续创业者,正焦头烂额地和投资人视频会议——公司估值卡在15亿已经两年,而当初签的对赌协议只剩八个月到期。
这让我突然意识到:我们这行对“如何进场”太过痴迷,却对“如何退场”讳莫如深。
融资协议里那些华丽的退出条款,本质上是一场精心设计的集体幻觉。VC们捧着Term Sheet时说的“长期陪伴”,翻译成现实语境往往是“三年不见IPO就启动回购条款”。我见过太多创业者像赌徒般签下年化12%的回购条款,天真地以为自家公司能成为那1%的例外。有个做SaaS的朋友苦笑着跟我说:“投资人上次来公司,第一句话问的是‘并购退出路径图画好了吗’,第二句才是‘最近营收怎么样’。”
某种程度上,当代创投圈把退出机制异化成了金融炼金术。明明应该水到渠成的资本流动,硬是被做成了精确到月的倒计时炸弹。最讽刺的是,那些在路演时大谈“战略协同”的产业资本,往往在并购谈判桌上暴露真实嘴脸——他们真正想要的是你的专利池和客户名单,至于创始团队?最好在交割完成后自动消失。

让我说句可能得罪人的话:现在流行的股权回购条款,根本是资本对创业者的合法抢劫。去年某家AI公司被迫以账面现金的80%回购投资人股权时,创始人抵押了自家房产才凑够钱。而那个最早喊“相信愿景”的投资人,正拿着年化15%的收益投下一个项目。这种荒诞剧每天都在上演,只不过被NDA协议裹得密不透风。
或许我们需要重新理解“退出”的本质。它不该是资本的紧急逃生舱,而是价值创造的自然终局。日本那些百年企业有个很有趣的理念:资本应该是土壤而不是化肥——化肥催生的作物注定早衰,而土壤孕育的生命自有其生长节律。可惜在当下浮躁的环境里,你很难跟基金LP们解释什么叫“静待花开”。
最近令我警觉的新趋势是,某些头部基金开始要求“双重清算优先权”。简单说就是无论公司卖多少钱,他们都要先拿走投资额的2倍,剩余部分再按股权比例分配。这种条款完美诠释了资本贪婪的进化论——当普通优先权已成行业标配,就更进一步发明更苛刻的条款。我甚至怀疑下次会出现“三重清算优先权+通货膨胀调整系数”的魔鬼条款。
说到底,退出机制的本质是人性试金石。它测量着投资人的耐心底线,也考验着创业者的伦理弹性。那些真正伟大的公司,往往在融资时就敢对投资人说不——听说某家硬科技独角兽曾当场撕掉带对赌条款的TS,反而吸引了真正认同其十年研发周期的长期资本。这种反常识的操作,或许才是健康退出文化的起点。
所以下次当你听到“我们非常flexible的退出预期”时,最好把这句话自动翻译成“要么三年内IPO,否则按年化20%还钱”。资本市场的浪漫主义修辞学,本质上和婚恋市场的甜言蜜语没有区别——热烈时什么都敢承诺,分手时才知道条款有多残酷。
老陈最后给我发了条信息:“原来环游世界的船票,早就标好了价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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