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夏天,我在南宁郊区偶遇一片龙眼树林。果农老陈弓着腰,将熟透的龙眼装进印着”乡村振兴”字样的塑料筐。”这些果树是县里融资平台投的钱,”他吐掉烟头,”说是要搞特色农业,三年回本。”我尝了颗龙眼,甜得发腻,像极了那些融资计划书里过度包装的投资回报率。
广西的融资平台正在上演一场诡异的变形记。表面上它们在修路架桥——确实,从钦州港到百色革命老区,没有这些平台公司,那些盘山公路可能现在还停留在图纸上。但当你翻开某市新城开发公司的账本,会发现30%的资金流向了网红夜市和侗族风情仿古街。这让我想起小时候用积木搭城堡,总是忍不住在主体结构没完成前就先盖塔尖。
深度接触过三个地级市的平台高管后,我察觉到某种精神分裂症式的运营逻辑。桂北某市平台公司的总经理,白天在会议室大谈特谈”产城融合”,夜里却偷偷咨询我如何做资产证券化。”实在没办法啊,”他在烧烤摊上灌着漓泉啤酒,”去年财政窟窿要拿景区门票收益权去填。”炭火上滋滋作响的肥牛,像极了他正在抵押的未来收益。
最荒诞的莫过于某些”创新融资模式”。某县把采石场经营权、公交线路冠名权甚至公厕广告位打包成理财产品,年化收益率敢标到6.8%。我盯着宣传册上PS过度的田园综合体效果图,突然理解为什么让子弹飞里张麻子要说”站着挣钱”——当融资变成某种合法骗局,所有人都在泥潭里比赛谁跪得更优雅。

或许我们都误读了游戏规则。这些平台根本不是在玩金融游戏,而是在进行省域范围内的时空套利——把未来三十年的土地增值收益贴现到今天,用钢筋水泥在喀斯特地貌上浇筑乌托邦。就像我见过某新区把整个山头削平建物流园,结果发现招来的物流公司其实是做P2P的。
特别魔幻的是某些跨境融资项目。某边境城市用”东盟自贸区”概念发行债券,募集说明书里夹带私货般塞进”疑似赌场经营许可”条款。当我向项目经办人求证时,对方用当地方言嘀咕:”反正越南人过来玩牌,不算赌博算跨境文化交流嘛。”阳光透过百叶窗在他脸上切割出明暗交错的光影,像极了这个行业的伦理困境。
站在邕江边看对岸的金融城建设工地,塔吊灯光在暮色中如星群闪烁。某个瞬间我忽然顿悟:这些融资平台其实是省域经济的魔镜,照见的不是金融逻辑,而是我们集体欲望的变形——想要用十年走完别人三十年的路,想要在石漠化地貌上种出金融自贸区的奇观。就像老陈的龙眼树,明明需要五年挂果,非要注射催熟剂让它在三年就甜得发腻。
当某县终于把少数民族歌圩节申报成非遗项目,转身就用这个”文化IP”去质押融资时,我看见的不是金融创新,而是一个时代在资本焦虑下的集体狂欢。或许再过十年,当我们品尝这些被资本催熟的龙眼时,会尝出某种特殊的苦涩——那是未来被提前透支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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