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冬天,我在北京798艺术区的一个地下咖啡馆里,遇见了一个正在为独立电影项目筹款的导演。他面前的笔记本电脑屏幕上,跳动着一个众筹平台的实时数据——距离截止还剩47小时,募集金额停留在72%。这个戴着黑框眼镜的年轻人不停刷新页面,每次数字的微小跳动都让他的手指微微颤抖。
“你看,”他苦笑着对我说,”这就像在机场等一艘船。”
众筹本质上是一场精心包装的社会实验。它把传统的融资过程变成了充满戏剧张力的真人秀,让每个普通人都能体验风投经理的肾上腺素飙升。但最讽刺的是,当我们在为某个智能水杯或文艺纪录片慷慨解囊时,我们买的从来不是产品本身,而是一种参与创造的幻觉。
我记得2017年参与过某个智能背包的众筹,等待18个月后收到的却是个连拉链都卡顿的残次品。但奇怪的是,当我在维权群里看到其他1998个”共同投资人”时,竟然产生了一种奇妙的革命情谊。这种集体性的期待与失落,反而比那个失败的产品更让人着迷——众筹最成功的从来不是项目,而是它精心构建的情感羁绊。
现在某些平台已经露出了獠牙。他们把众筹做成了预售的变种,用精心剪辑的视频和夸张的渲染图收割焦虑。我认识某个硬件创业团队,光是众筹视频就拍了7个版本,最后一个测试数据都没放,全靠煽情音乐和特写镜头就募了300万。这哪是融资?分明是当代行为艺术。
但最让我警惕的是众筹正在异化成新型社交货币。在Instagram上晒出”支持了10个冷门项目”的截图,比晒奢侈品包更能彰显品位。某些天使投资人甚至开着专门的小号去撒钱,就为了在创始人感谢名单里混个眼熟——看啊,连慈善都开始内卷了。
或许我们应该回归到2012年众筹刚兴起时的本真:那个给邻居的烘焙坊凑钱买烤箱,给街角的书店凑钱进新书的年代。现在动辄百万级的项目早已背离了”众人拾柴”的初心,成了资本游戏的又一块遮羞布。有时候我甚至觉得,那些筹资失败的项目反而更幸运——至少它们不必在无数双眼睛的监视下,把天马行空的创意蹂躏成妥协的产物。
深夜刷着众筹平台时,我常想起那个在咖啡馆遇见的导演。他的项目最终筹到了103%,但成片因为资方要求塞进太多商业元素,变得面目全非。最近他在朋友圈发了张暴雨中奔跑的剧照,配文是:”我们终究都成了自己众筹视频里的演员。”
这场集体造梦的游戏里,没有局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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